贺暻笑了一声,接过勺子低头吃了一口,随即略有些夸张地称赞道:“手艺进步了这么多?这江南的风水当真养人。”
陆妘知道他没说实话,却仍旧笑了笑:“如果皇上觉得好,就多吃一些。”
“好。”
贺暻不再言语,低头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塞圆子,他吃得略有些急,仿佛是饿狠了,陆妘起初还高兴,可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不对劲,他几乎没有咀嚼,吞咽得近乎机械,捏着勺子的手却十分紧绷,手背上青筋几乎凸起来。
他在逼自己吃。
“别吃了。”
陆妘猛地按住了他的手:“不想吃就别吃了。”
贺暻动作停下来,好一会儿才放下勺子,慢慢靠在了椅子上:“我不是不想吃,只是还不饿,待会儿再吃吧,好吗?”
陆妘看不得他这副样子,忙不迭点头:“好,你什么时候想吃,我什么时候做。”
贺暻又扯了下嘴角:“好,等我饿了就去找你,回去睡吧。”
陆妘不想走,却被贺暻牵着手送到了门外:“回去吧。”
她不好再坚持,猜着贺暻大约也更想一个人呆着,只好点了点头:“皇上不要睡太晚,保重龙体。”
“谨记谢姑娘教诲。”
贺暻笑了笑,似乎心情很好,看得人都忍不住怀疑之前的种种担忧是不是自己在杞人忧天。
可这种事也不能验证,陆妘只好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等她的背影彻底融进了夜色里,贺暻脸上的表情才空白下去,他折返了议政厅,却只是关了个门的动作就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再没能迈开步子,靠着门板滑坐在了地上。
他刚才好像做得不是很好,他并不想让陆妘为他担心,他不想消磨对方对自己仅存的一点愧疚,他想让对方看见的是他的镇定,他的从容,是对方想要什么自己都能给的强大。
他想让她因此而留下来。
可他没能做好。
对不起啊……
他摁了摁心口,那里有些疼。
又是他的旧伤,这次发作的好像格外厉害些,疼痛仿佛要钻进肺腑,疼的他呼吸都不敢用力。
当年落下这道伤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堪到了极点,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会有更不堪的一天。
至少那时候他还是有母亲的人,可现在,他连母亲都没有了。
那个人,那个他思念了十几年的人,为了另一个孩子,亲口否认了他的存在……
贺暻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活得这么失败?被爱人背叛,被亲人抛弃……他到底是为什么活成了这样?
他不是皇帝吗?不是富有天下吗?
怎么连两颗人心都得不到呢?
他捂住心口,被越发剧烈的痛苦折磨的躬起了身体,却是一声都没吭。
他不愿意这份狼狈被任何人看见,他想忍一忍,只要熬过这一宿他就没事了,就和当年他心口中刀,蝼蚁一般躺在破庙里等死的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