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自小学习药理,沈成云是大夫人生的女儿,自小娇惯着养大,嫌捣药磨药会损了她那双滑如凝脂的玉手,更讨厌那股难闻的中药气息会沾染上她那被香料熏过的绫罗长裙,因此总是偷懒。
爹和大夫人宠爱她,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随她去了。
我就不同了,我没有她那样的靠山。
关于我的生母是谁,府里流传着不同的版本,有的说是府里某个早亡的奴婢,有的说是外面乐坊里的某个歌姬。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出身卑贱,不得宠爱。
好在我是聪明的,药理书我看一遍就记得,药方子我抄两次就能悟出新门道。
「那有什么用?」每次看着我辛苦地捣药,沈成云都会嗤笑。
对于你而言没用,但对我而言有。
我这样的庶女,估计是嫁不得高门楣的公子了,倘若爹把我许配给哪个小厮,若是我喜欢的也就罢了,倘若他是个吃酒打老婆的混账东西,至少我能逃出去,去江湖上当个郎中。
在世上有个能安稳活着的角落,这便是我的心愿了。
可没成想,这样小小的心愿,到最后也实现不了。
起初,我只是看着爹日夜不睡,在书房里愁眉不展。
我对爹没有太多感情,他的爱都给了沈成云,我自然也没什么爱给他。
但我对医术感兴趣,我想知道什么疑难杂症是他破解不了的,也许…… 也许我能行。
爹起初不愿告诉我,但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我的确自小有天赋,于是他让我扮作医童,跟着他去了宫里。
得病的人是太子,爹告诉我,他是胎里带的弱症,自小便有咳疾,这么多年来吃了无数药,一直不见好。
太子卧在踏上,看到他的脸时,我的心多跳了一拍。
他真好看,没有半点儿荣华富贵里养出来的奢靡气,相反,他像一株安静的植物,像我日日相伴的那些药材,清瘦、俊气,散发着一股清苦的芬芳。
我带着斗笠,长长的纱遮住了我的面容,我小步走上前去,轻声开了口。
父亲斥责我的僭越,太子却温和地笑了。
「无妨。」
他伸出手腕给我,我搭上去,他用清明如水的眼神看向我,幸好垂纱遮住了我的脸,不然他一定会看到我的脸红了。
「不是弱症…… 是热毒。」我小声道,「所以不该补,而是该疏。」
「荒唐!」父亲大声道。
我初出茅庐,未免太没有分寸了,这句话说出来,直接相当于宣告之前的这么多年里,太医院的各位老人家全都判断失误。
「沈院首,无妨的。」太子看向我,他的眼角天生有个弧度,因此看谁都像是带笑,「那你会开方子么?」
「我…… 可以试试。」
我回家,翻了一夜医书,斟酌了许多个时辰,最终写出了一张药方。
配好的药材被送入东宫,每日熬煮。七日之后,太子多年来的咳疾就这样治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