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腰颔首，凝眸去看那只银匙，半浸在深色药液中的银匙银光烁烁，不染纤尘。民间多谓银能辨毒，她却知道，有些毒，银是辨不出的。而对付一个病弱的女子，其实真没必要大动干戈的用什么毒，只消在汤药中略动一点手脚，也就够了。

迎春立在床边，拿银匙舀了药液，吹得温度恰好，一匙一匙的喂给楚腰。楚腰微眯了眼，慢慢的喝着。那药甚苦，似这般慢慢喝着，其实倒不如越性一口咽下，一了百了。但她仍是慢慢啜饮着，甚至可算是细细品味着。

一碗药喝了约莫三四匙，她便抬了手，示意够了。

自她清醒以来，每日其实都是如此，迎春见状，也只是惯例性的低声劝道：“夫人，您身子正虚，这药极是温补，最是……”

从枕下抽出一条月白泥金绣花锦帕，在唇角轻轻按了一按，楚腰这才徐徐道：“不知怎地，这药我喝着只觉头发沉，胸口也闷得慌！”声音温细中透着乏力。

从昏迷不醒到如今的神智清明，其实也已有三四日了。初时每日她只能有数次的完全清醒，多数时候都处于一种似睡似醒的混沌状态，且气虚胸闷，头疼欲裂，所知所感都极有限。只是她素常倔强，既决意活下去，自然咬牙强撑，但凡送到口边的汤药饭食，皆努力吞咽，不肯稍有遗漏。如此浑噩数日，才总算是稍见好转。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自是容不得别人来糟践这具本已虚弱至极的身子。

执着银匙的手颤了颤，迎春面色僵硬的张了张口，半晌没有言语。

楚腰也不去看她，只细声道：“这药我喝了多少时日了？”

迎春低了头，讷讷应道：“这药……夫人从前就一直喝着，原是温补的方子。上回李大夫来，奴婢还特特给他看了方子，他也说这方子开得甚好，命仍服这个……”

“命人另请个大夫来吧！这方子若是真好，怎么这么久了，我竟没些好转？”略略抬高音量，勉强说完了这句，楚腰已是气喘吁吁，忙不迭握了帕子掩了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缕浅淡的红色渗透了她手中的锦帕，于她的指缝间缓缓透出。

迎春虽低着头，但因不甚安心，暗里仍不住的偷眼觑她，这会儿忽然见了这一幕，不禁惊呼了一声：“夫人……”语气中竟也也透出几分实打实的惶恐来。

被她这一叫，楚腰反似愣了，惘然张开手中锦帕，垂眼看向帕上那一抹殷红，半晌涩涩道：“人都说吐血身亡，怎么我这好容易活过来，竟……又吐血了呢？”

迎春一呆，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手中的药盅也随之“啪”的一声跌落在地，霎时跌成四瓣，药汁泼洒开来，溅得她的裙角一片狼藉。

“小姐……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啊……奴婢，奴婢这就为您请大夫去……”惶乱内疚之余，迎春连顾忌也都丢诸脑后，失口便唤出了当年仍在苏家时对苏月清的称呼。言毕也不顾礼数，爬起来身，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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