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孩的头发都是黑色的，只是一个比另一个更黑。较高的那个是亮黑，另一个是暗黑。那把亮黑的头发盖过肩膀三寸左右，披散在肩上，顺畅而直接。暗黑的那把头发是齐脖子的短发，边缘和层次参差不齐，有的还往左右两边溢出，就像刚被一位理发师学徒生平做出来的第一个发型，随时会面临被师父体罚的危险。她们的头都轻轻向上抬起，从背影显示出来的肢体语言告诉读者，此时此刻，她们是愉悦的，信心十足的。她们的视线一定是坚定不移地凝视着眼前的漫漫长路，毫不退缩。

她们的目光所及的前方不远处，翩跹飞舞着两只一模一样的红蝴蝶，颜色、形状、大小、触须以及翅膀上的纹理，即使在放大镜下也找不到丝毫差异，比镜子映照下的形象更具体更真实。这两只红蝴蝶是整个画面最大的亮色，那是一种比红棉绽放到极致时的红色更红的色彩，红得刺眼，猛烈，让人胆怯。最让评委们困惑的是这两个女孩的手上各拿着一个类似网兜一样的乳白色的工具，似乎是拿它来捕蝶用。但是那个网兜没有网，只是两个小小的圆形的兜，兜上还有系着一根挎带，比女士用的手提包的把手要长一些。兜的边缘镶着一圈精致的小花边，沈艾莉在画这些花边的时候，费了比画蝴蝶更大的劲。她把从冯芊慧那里剪回来的半只胸罩摆在书桌上，为了更好地还原它的真实面貌，她尝试各种灯影效果，日光灯，暖色台灯，早上的朝霞，中午的阳光，傍晚的夕阳。她在不同的光线下审视它不同的温度和色彩，获得不同的创作灵感。她还动用了圆规、直尺、三角尺等可以保持原件完美比较的工具……

除了沈艾莉和冯芊慧，世界上大概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两个兜的真实面目。

当评委们为了这幅《无题》上的两个兜到底是代表捕蝶的网兜，是代表太阳帽，还是代表用来盛装人生道路上收获的果实等意象争论不休时，冯芊慧正在高考的考场上奋笔疾书。

冯芊慧给自己准备了两张高考志愿表，她在父母的监督下，在第一志愿填报了北京大学，第二志愿填报的是清华大学，第三志愿往后全是空白。冯宝权握着签字笔的手颤抖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在家长确认那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冯芊慧从容地收起报考志愿书，当天晚上，她确信全家人都已经睡着了，才拿起另一张报考志愿重新填报，她在第一志愿、第二志愿和第三志愿栏上填的都是同一所学校：中山医科大学。她就着台灯，在报名表上描上冯宝权的名字。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作弊，但是这种作弊和考试偷看答案有着本质的差别。她是为了自己的人生做主，她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向父母提出她的想法，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可能反对，也可能支持。但是无论反对还是支持，都会经历一番深思熟虑的论证，都会浪费她高考前分秒必争的宝贵时间。为免节外生枝，她只能采取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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